2007年2月13日 星期二

韓正強家裡的田地與笑容




韓正強,15歲,大營盤六年級的漢族學生。內向少言,從不會跟在你的身邊,想要引起你的注意。 韓正強的家裡有一個80多歲的曾祖母,不但是痲瘋病人,眼睛也有嚴重的白內障。父親40多歲,沉默木訥。弟弟韓正龍在學校二年級就讀。母親離家,沒有人想談她。 有一天晚餐時,王老師告知,有三個學生因為韓正強的父親在挖煤時遇到災變,被送進了醫院,陪著正強一起趕到醫院去了。
');
// ]]> -->
我和平宜雖然操心,但孩子們沒有手機,無法聯絡,只希望他們能早點回來,好讓我們能了解狀況。 夜裡11點多,孩子們終於回來了,都說沒事,正強的父親也回家觀察,我們想,沒事就好,不要影響孩子們的睡眠,就真的沒有多追究,大家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我總覺得事情沒有真正弄清楚,不免想把正強找來,探個究竟。 「爸爸真的沒事?」 「頭和腳還是會痛,醫生說回家觀察!」 「那工作呢?」 「爸爸應該不會再去挖煤了。」 「那以後的生活怎麼辦?」 「我們家有一點田。」 「誰作?」 「租給別人作。」 「租金多少?」 「一塊田一年350。」(人民幣) 「一塊田有多大?」 「大概一畝。」 「一畝一年才350?你們家有幾畝地?」 「很多塊吧!」 這下該我的眼睛一亮了。我問平宜要不要租他們家的土地作學校的實驗農場,平宜覺得這點子不錯,於是,當天放學,我們就去探視正強的父親,並商討租田的事了。 木訥的父親果然木訥,正強反而像個家產當然繼承人,代他的父親做了所有的決定。性急的我們立即要求去看他們家的田地。正強東指一塊,西指一塊,嘴裡說著:這塊太遠;這塊太高,沒水;這塊地不肥。腳上卻沒停的帶我們到了一塊肥沃的黑土田邊說:「這是我們家最好的兩塊田,不但肥,而且田邊有水流過。」我指著邊上一塊黃土田,問他:「這塊呢?是不是你們家的?」 他點點頭說 :「這塊不肥!」 「不肥的田,你們都種什麼?」 「種包穀跟土豆是還不錯的。」 包穀跟土豆是當地最不值錢的農作了,可是我看了平宜一眼後,當下做了決定:「就這三塊地,我們都租了。」 孩子的臉,就這樣漾起了笑容,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忽然燦爛了起來!(圖/四川痲瘋村的土地。種土豆、包榖或蘿蔔都好吃,連狗也愛吃。陳志東攝影)

好多個第一次



從來沒想到,我的唯一嗜好「吃」,有一天,會成為我在大營盤生活中的最大樂趣。這樣的樂趣,對一個喜歡在傷感中成長的雙魚座女子來說,其實,樂趣是孩子們帶給我的。而我,依然是傷感充塞心中。在「我為大營盤的孩子作羹湯」那篇文章中,描述了我因為心疼,決心好好改善孩子們的伙食。但我一年能去學校幾回?去一次能呆多久?短短幾天的努力能為大營盤的孩子帶來多少改變?在我第一次下廚的時候,我看到王媽、翠蘭疑惑、為難的表情,我就知道,光為孩子下幾天廚是改變不了王媽一家人的習性及心態的。孩子們需要懂得更多,才有自立自強的機會,自己改善伙食的機會。於是,利用晚自習的空檔,我與孩子們交流時,詢問了他們對飲食、三餐的看法。孩子們說:「我們在家一天吃兩餐。吃大米、土豆和白菜。」難怪王老師的菜單上只有大米、土豆和白菜了。「如果小華阿姨教你們煮別的好吃的東西,你們願不願意學?」孩子們的反應倒是奇怪的冷淡,除了大多數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有些孩子即使點頭,也點的十分勉強。我看著孩子們的表情,原先的一股熱情忽然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小華阿姨覺得你們吃的不夠營養,想要介紹你們多一點食物跟吃法,就像今天中午的蘋果燒肉,你們覺得好不好吃?」有的孩子笑了,有的點頭。唯一不肯吃煮過的蘋果的布西則皺起了眉頭。「唉!我們在台灣蘋果多貴啊?想拿蘋果燒肉還捨不得呢!你們的蘋果超便宜的,一塊錢可以買4斤,我買的多開心啊!你們今天吃的是我家的大菜哩!」孩子們都笑了。「好啦!小華阿姨不嚇你們,我們先從最簡單的開始學起,星期六中午,我們做貓耳朵。」孩子們全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但全是疑惑伴著笑臉的懷疑他們有沒有聽錯?我在黑板上寫下「貓耳朵」三個字,回頭問他們:「知不知道它是什麼?」這回孩子們是真的都傻了。沒人敢點頭也沒人敢搖頭,全拿著一雙雙的大眼睛盯著我。看到孩子們都讓我給嚇傻了,我多得意啊!孩子看到我捉挾的表情,知道讓我耍弄了,又全都開心起來,不知哪個孩子大膽的問:「什麼是貓耳朵啊?小華阿姨。」「貓耳朵啊是一種麵食,你們真的以為是貓的耳朵嗎?」孩子們都笑了,誇張的阿和還拍了拍胸脯,一付好家在的表情。「你們吃過哪些麵食?」孩子們又都一臉疑惑的樣子?我也疑惑了!他們是都沒吃過麵食還是不知道「麵食」這兩個字的意思?「知不知道什麼叫麵食?」依然是一教室的呆小孩!「有沒有吃過麵條?」我想到廚房的櫥櫃裡明明擺著幾把麵條。孩子們點點頭。「有沒有吃過水餃?」孩子們面面相覷。「有沒有吃過蔥油餅?….有沒有吃過麵疙瘩?…有沒有吃過麵片兒湯?」孩子們全是一臉茫然!我終於懂了,除了麵條和饅頭、包子(高橋村裡有得賣),其他的麵食對孩子們來說都是新鮮的奇怪玩意兒。我把所謂的麵食做了簡單的介紹。也宣佈了星期六中午做貓耳朵,星期天中午做蔥油餅。沒住校的孩子一樣歡迎。八點廚房門口集合,從和麵開始教起。孩子們興奮的看王媽媽和麵,倒也都規規矩矩的沒敢要求要插手。我在等醒麵的時間要孩子們把飯廳裡的餐桌全搬出去擦洗乾淨。請王媽媽煮一鍋酸菜肉絲湯。等一切準備就緒,就從揉麵開始,正式開始了孩子們的餐食學習課程。為什麼我要說餐食而不說麵食學習?除了第一次在大營盤的十四天時間裡,孩子們親手做過貓耳朵、蔥油餅外,食材的搭配一直是我自己學習及教育王老師、王媽媽和孩子們的主要課題。為了豐富食材、減少支出,我在較大的市場裡挑選當季量產的新鮮蔬果,價格以不超出六角一斤為準。於是,先是看我市場裡一陣廝殺,而賣菜的大娘們看我採買的量夠大,也開始紛紛降價,圖我一口氣能買下他一攤子所有的貨,那時的熱鬧勁兒,讓我這台灣來的扶貧孃孃,渾身找不出一點斯文味兒。第二次去大營盤,我雖然駕輕就熟,市場、廚房裡的事全難不倒我,不但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把夾生的水餃變成好吃的麵片兒湯。王媽媽也見識到所謂煎蔥油餅跟烤南瓜餅的不同,但我一點也沒有心滿意足的感覺。平宜在寒冷的氣候下想吃一鍋熱熱的火鍋,別說學校只有幾個又重又大的三心煤球爐可用,就是城關裡也找不到幾個合用的小瓦斯爐。但我下了決心要給孩子吃火鍋,哪怕市場裡什麼火鍋料也沒有,我心想,變也要變一鍋豐盛的什錦鍋出來。於是,我先用豬大骨跟雞胸骨熬一鍋湯底,再在湯底裡加進一堆時鮮蔬菜,包括孩子家田裡現摘的蘿蔔等,特別一點的是加了一些生鮮菇類及豬血、餌駃(類似寧波年糕)。把餐廳的桌椅全搬到四周,再抬了一個煤球爐到餐廳的中央,一個可以裝個小孩洗澡的白鐵鍋火鍋就這麼進了餐廳。除了鹽巴,我什麼調味料都沒放,這個鍋就叫做『什錦生鮮養生鍋』。原來還有點擔心口味太淡,孩子們會不會不喜歡,等看到最小的幾個孩子都吃了5大碗,(台灣的湯麵碗喔!)才真正放了心。你如果問,一個孩子如果吃5碗,4.50個人吃,那鍋要有多大啊?放心!我準備了兩大鍋,只不過為了怕漏氣,也怕爐重,搬起來不方便,所以藏了一鍋在廚房裡,自然也都吃了個精光。孩子們沒吃過火鍋也許是如此嘴兇的原因。平宜專出點子也是孩子們的福氣。有家長送了兩隻雞來,平宜竟然想吃宮保雞丁。可!只不過雞丁成了路人乙,主角讓給了豆腐乾,配角是青辣椒,連乾紅辣椒都只能當路人甲。孩子們沒聽說過魚香肉絲,肉絲成了配角也不稀奇,誰叫當地的涼薯又甜又脆又便宜。意外的是生長在四川的孩子竟然也沒聽說過「麻婆豆腐」,這就叫人又樂又氣了。樂的是終於有道菜的主角不必換人當,豆腐穩坐寶座。氣的是,不缺麻、辣調味料的大營盤怎麼會沒人知道「麻婆豆腐」這道菜?結果是,當地做的豆腐有夠粗,想燒個好吃點的麻婆豆腐都不容易,難怪當地沒人在意四川有道名菜,叫做「麻婆豆腐」了。仔細算算,孩子們因為小華阿姨的到訪,接觸到的新鮮玩意,除了蘋果可以燒肉外,鯉魚可以煮鹹菜豆腐湯;失敗的貓耳朵可以變身為麵疙瘩,蔥油餅有鹽有油當然好吃(蔥花可貴了,只能少少點綴一點點)。烤南瓜餅居然不用油,經濟實惠又好吃;有型的水餃、沒樣兒的盒子,到最後都成了麵片兒湯,真是一樣麵食三種型,也算快速教學法了。至於那些沒聽過也沒吃過的四川名菜,不管怎麼變形,到了孩子的嘴裡,都是一樣的反應:「哇!好好吃喔!」我真的不知道該得意還是傷心,但給了孩子們這麼多個第一次,我也不算白忙了這20多天!小華2005/1/28寫於埔心家中

大營盤「The best house」計畫內容

緣起:四川省越西縣大屯鄉痲瘋村裡的孩子,終於有人要從大營盤小學畢業了。小學畢業後的孩子都能考取中學並進入中學就讀嗎?無法繼續升學的孩子,他的未來在哪裡?他有能力及機會進入一般社會求取正常生活嗎?沒有進入大營盤小學就讀的其他孩子的未來又在哪裡?這些孩子有沒有機會學得一技之長,並鼓勵他以較好的成果向世人證明,即使來自痲瘋村,即使沒有很高、很好的學歷,他們一樣可以在其他專業方面有好的表現,並應獲得世人公平的對待,甚或肯定。 計畫內容:為孩子構築一棟「The best house」,讓孩子在其中學習各項技能、製作商品、學習販售、經營及管理技巧。第一階段:一、 自2005年暑假開始,藉網路及媒體向兩岸招募繪畫、雕刻、編織、刺繡、服裝製作、衣飾配件製作、木質家具製作、木質器皿製作、漆器、陶器、食物烹調、食品加工等老師,義務來校指導康復村內所有有興趣學習技能的孩子及青少年,於暑假期間學習初步技能及製作概念。二、 製作器材及工具除向社會募集外,必要時由協會編列預算購置。材料由本會依必要核實採購。三、 學習地暫時以舊教室、舊廚房為主。四、 有意學習建築的青少年直接參與希望學園建築工程,獲取實務建築經驗。五、 資金以【希望學園-青少年技能訓練計畫】為名,開放大陸捐款帳號,向兩岸募集,專款專用。六、 本案專款除購置器材、原料外,並負擔志工老師來回旅費及在校生活開支。七、 需繼續進程進修課程,本會由專款視募款收入及作品表現定比例,提撥學習補助費。學習地點不限於本校校區範圍,學習對象不限於志工老師。八、 學習成果指定專責老師負責評核,掌握學生學習能力、性向及未來發展潛力,確定未來輔導方向。九、 第一階段實施期限:2005年7月至2006年6月底止。6月初審核計畫成果,挑選參與第二階段參與人選。審核人員除指導者、該行專業人員外、並邀請社會關懷者、媒體參與,以昭公信。十、 第一階段執行負責人由本會遴聘駐校工作人員及校長共同監督及負責。每三個月整理學習進度回報本會辦公室,以確實掌控本計畫執行狀況。 第二階段:一、 實施期間:2006年7月至2008年6月底。二、 實施內容:1、 規劃、設計並建築「The best house」於越西縣適當地點。考量因素包括-學生作、成品特性;當地特殊條件;市場未來發展潛力、行銷動線等。House型制可能為商店、餐廳、溫泉民宿或多功能複合式旅店。2、 鼓勵學生在成熟製作技巧後,朝創作方向發展,以彝族文化為內涵,製作符合現代文明且實用、獨特、藝術化商品為主。3、 培訓:就house內容規劃、設計、產品介紹、服務、行銷、財物管理、清潔等工作,給予現代化觀念教育,並從實際參與house之經營、運作、管理中獲得教育及經驗。4、 構築硬體、培訓工作之經費,應爭取社會認同及參與。5、 俟硬體設備構築完成;學生專業訓練完成;學生作品達一定成熟程度,本house即開始正式經營運作。學生並於工作中繼續實務學習。6、 本期經費由本會統籌募集及分配運用。7、 本期計畫負責人聘請專業經理人指導並監管。8、 本期執行成果由社會關懷人士、消費者公評。後續計畫:1、檢討本計畫三年成果、缺失。訂定未來適當行進方向。2、以三年經驗修正方向或做法後,繼續培訓新的學生,並加入本house成為工作人員。3、俟本house營收扣除成本、員工薪資及一般開銷外仍有盈餘後,每年應提撥盈餘30﹪,作為:a、 未來擴展house之基金。b、 輔導自行創業學生之輔導金及創業基金。c、 扶持他縣成立「The best house」之企劃基金。 本計劃之構思是否可行,請本會會長;理、監事及顧問群提供意見後,交由理監事會討論、修改、通過後執行。企劃提供人:常務理事劉小華2005/3/12完成

小歐姐姐又要回大營盤小學去了




我親愛的所有老師跟孩子們:小歐姐姐又要回大營盤小學去了。問我要不要給小朋友寫信?當然要!我心裡想著!但是,寫給誰呢?回來一個多月了,整理著你們的相片時,總想著跟你們在學校裡生活時的點點滴滴,有小朋友讓狗咬傷了,掉了幾滴眼淚,皺皺眉,就沒事了。如今,該打的破傷風針應該都打完了吧。有小朋友彼此吵架讓家長罵了,哭的鼻青臉腫的,希望吵過架的孩子現在仍是好朋友,一起唸書一起玩耍,好嗎?好多孩子心裡開始有了秘密,我真的很想探聽哩!又怕你們害羞不好意思說。就把他好好的珍藏著吧,以後想想,很甜蜜的。升上中學的大哥哥姐姐的中學生活還適應嗎?有聽不懂的課業敢不敢問新民的老師呢?或是同學之間會互相交換學習的方法跟心得?你們一直是大家注意的焦點,壓力當然比較大,可是你們也是學弟妹們學習的榜樣,我們當然希望你們能夠拿出好的成績,不但可以激勵彼此的信心,也讓大家更清楚未來努力的方向和正確的方法。升上六年級的同學,現在是學校裡的哥哥姐姐了,除了要認真唸書,好好準備一年後的升學考試外,也要懂得照顧學校裡的弟弟妹妹們。大營盤裡的孩子除了要特別團結外,照顧弱小弟妹的心也應該好好傳承下去。一但走出村外,讓大家看到你們彼此友愛,互相照顧的表現,就不會有人敢再輕視你們甚至欺侮你們了。所以啊,所有大小朋友都要養成好的衛生習慣,每天都能洗乾淨了臉、手、腳、穿著乾淨的衣服,在學校裡恭謹的接受老師的教誨,認真學習,不要幾年,大營盤不但會有美麗的校舍讓大家安心的學習,大營盤的孩子走出去,也要讓人家豎起大拇指,誇你們都是乾淨、可愛、有禮貌的好孩子,這才是教育的功效,也是我們所以如此努力的一個目標啊!小華阿姨很遺憾不能長時間的留在學校陪你們一起學習併照顧你們的生活起居,但我相信所有的老師都跟小華阿姨一樣在乎你們、關心你們、願意把最好的知識教給你們,你們只要好好學習,就是我們最大的安慰了。相信小華阿姨,即使沒有常常給你們寫信,心裡可是時時念著你們、掛著你們的!祝所有老師和同學,大家身體健康 學習順利小華阿姨2005/9/27於台灣楊梅

我為大營盤的孩子做羹湯



要我在短短兩個星期裡,記住大營盤小學每個孩子的姓名,老實說,我做不到。但要我忘掉那些孩子的臉,好像也很難。他們含蓄的笑、因緊張而扭絞的雙手、期待能夠與你親近的眼神,以及一直不忘表達謝意的誠懇,我在大營盤的兩週裡,是個快樂的瘋阿姨,也是一個心酸的土廚娘!一直自豪的宣稱平生唯一嗜好就是吃的我,第一次,真正用心卻又不敢提出完美烹調要求的為孩子洗手做羹湯,原因是,限於預算的擷据、限於食材的不夠豐富,以及一項最難堪的要求:別把孩子寵壞了。別把孩子寵壞了!是的,四川涼山州越西縣高橋村裡的孩子,好像就是吃土豆長大的。土豆是主食、是副食、也是零食。那裡水稻盛產、玉米豐收,加上是良好的菸葉產地,從越西縣城到大屯鄉到高橋村,一路上蘋果、水梨結實累累;金黃色的大南瓜掛在牆頭、爬在田地邊上,照說應該是個農產富饒的地方。可是,我到學校的第一個晚餐,孩子的兩個菜,一個是炒土豆、一個是炸土豆。我在康復村裡串門子的時候,主人招待我的不是烤土豆就是煮土豆沾辣椒。每家的屋裡總堆著小山似的一堆土豆。玉米在田裡等老了才收成,晾在屋簷下等硬了才磨成玉米粉或當成養雞及餵豬的飼料。至於南瓜,學校的廚工王媽竟然問我:「華姐,這個南瓜要怎麼吃?」也許,有孩子不喜歡吃胡蘿蔔;也許,當地的人不知道蕃茄可以當成菜餚來烹調。於是,我檢視的菜單上,除了土豆,只有白菜、包心白和一週兩次的豬肉。大家都說:「那裡的孩子是吃土豆長大的。」他們習慣吃土豆,喜歡吃土豆。除了大米,他們似乎也只認識土豆。(土豆即洋芋或稱馬鈴薯)四年前,當平宜告訴我,她想在越西縣的痲瘋村裡為痲瘋村裡的孩子蓋一所小學時,問我能否支持並協助她。我的答覆是:我願為學校裡的孩子籌畫營養午餐,包括募款及營養餐的內容。這個承諾一直都只是口頭上不負責任的承諾,直到今年九月18日,我第一次走進大營盤小學,第一次跟孩子一起用餐。我受到的震驚及心痛的感覺,讓我下定決心,我要用兩個禮拜的時間教育當地的老師及廚工,所謂的營養餐的標準。也要教育自己,如何在介紹多樣食材的同時,不會遭到孩子的抗拒或排斥。為此決心,我開始仔細思索應該如何著手。第二天一早,帶著大孩子布都和蘇琴,走了6公里多的爛泥路,到最近的新民村菜市場開始我的第一次採買。能夠買的菜真的不多。但我為孩子烹調的第一餐,孩子吃的是紅蘿蔔、土豆、蘋果燒肉;炒小黃瓜;肉骨頭燉黃豆芽湯。除了兩個孩子無法接受煮過的蘋果外,其它的孩子把所有的飯、菜、湯吃了個精光。為了增加食材,我改到縣城裡去買菜。價格也因競爭而有了議價的空間。我拿南瓜做粉蒸肉的底,也用南瓜做南瓜濃湯(勾芡用的是土豆粉)。蕃茄、絞肉、碎豆腐一起燒大受歡迎;煎過的豆腐加上蕃茄一起煮,孩子也一樣吃的很開心。土豆不再是餐桌上的主角,但也從來沒有讓它缺席過。總是與其他的食材搭配後呈現它多樣的風味。假日我教孩子一起做貓耳朵和蔥油餅,順便上了一堂認識麵食及營養食材搭配的課。中秋節前的星期日,基於以前失敗的烤肉經驗,我從烤肉醬的製作開始,仔細說明成功的烤肉要領。一直疑慮我會在廚房裡為她增添許多困擾的王媽,吃到烤肉時臉上漾開的快樂表情,讓我確信我真的能讓她接受我的烹調方式了。其實那樣的改變,就我來說,是必須十分的謹慎而又得大膽的去做的。從單一食材烹調到多樣食材料理,我尊重他們嗜辣及喜愛使用花椒的口味,卻又強迫他們接受嚐試新食材。第一天的蘋果燒肉有人就直接表達像吃毒藥;要求南瓜不要削皮也有人皺起了眉頭;烤老玉米更是有人不以為然,嘴裡不說出來,表情卻是明明白白告訴你:「你這個城市鄉巴佬啊!這種老玉米哪裡是人吃的?」一週過後,我不再天天下廚。注意力放在整頓廚房,希望能使廚房整潔而又有效率。不燒菜的時候,我假裝不經意的觀察王媽及翠蘭的烹調方式,確信他們已經接受了我的調配要求,也確定了孩子不但能夠每天有肉吃(以往一週兩天的肉量分成5天食用),搭配的食材也在5種以上,且兼具各種營養的成分。我仍然常常親自去買菜,並帶領木基、王老師、翠芳等人陪伴。一來讓他們了解我採買的方式,二來利用當地人可以狠狠的殺價,以降低食材的成本。兩週很快的過去,終於到了跟大家說再見的時候了。我告訴自己,不要讓自己或孩子掉淚,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兩週來,我除了為孩子烹煮食物外,他們陪我爬山、為我採集美麗的小野花。我教他們唱歌,也教他們跳舞。如果,所有的努力是希望他們健康、快樂!就讓我們快樂的說:「拜拜!」畢竟,這兩週的經歷是我生命中十分深刻的一頁。即使,沒有來得及記住每個孩子的姓名,我都不會忘記他們初起曾有的羞怯、喃喃練習我所教的新歌時的認真、跳舞時的歡暢、一起遊戲時的雀躍、及牽著我的手,陪我走過既坎坷又泥濘的山中小路時的窩心。(郭劍平、劍波兩兄弟發現我一人摸黑回學校,立刻為我掌燈,陪我走過那段叫人頭痛的、佈滿牛糞跟馬糞的爛泥地)我把感動藏在心底,笑著說謝謝!笑著說再見!但我多希望能儘快再回大營盤,看看我心所繫的每個孩子,是不是如我所期盼的,有著健康的身體;有著快樂的心境,陪著他們勤奮的讀書意願,順利的成長,追求夢想!小華2004/10/11寫於楊梅家中

想寫一封信

想寫一封信把思念傳給你們思念是很沉重的包袱像天雨的陰霾沉沉的壓在心底思念裡有些疑慮你們餐餐吃的飽 吃的好嗎?衣服夠不夠暖和?是不是天天還在找火烤小手?阿苦爾在嘴角的裂傷痊癒了沒?曲木巫且嚴重的流鼻涕如何才能解決?阿克爾聰的漢語有沒有進步?劍波退步的功課有沒有改善?麻差色作跟靜楠是不是有心事了?文古小東的壞脾氣有沒有改好一點?機皮藥布的身上沒事了吧?成人班上課的熱情還保持著嗎?學前班小朋友的學習進度如何?校園裡種的青菜可以採收煮食了嗎?村裡老人的晚餐有沒有按時定量送到?五組的小朋友在學校用餐要多疼惜他們一點雖然無法住校 也要讓他們覺得學校像家一樣有老師照顧 有大哥哥姊姊疼著不要讓小小離家的他們受了委屈我們不在身邊心理卻總在想著如何能好好照顧你們希望你們生活無慮 好好唸書等到離開康復村要向世人證明痲瘋村裡的孩子 比別的孩子能吃苦 也比別的孩子更上進我心疼你們的心才會欣喜 我沉重的思念的包袱才會富足而我 亦將終身說著你們的故事張國良笑咪咪的接受罰寫功課40遍阿說木果要當第一個來自痲瘋村的市長阿被拉且要當建築師 改善痲瘋村的居住環境唐先富想當醫生 唐先靜要當老師是哪個害羞的女孩說的 她要種包穀你們的夢想也是我們的夢想啊!讓我們一起築夢也把築夢的故事長長遠遠的流傳下去!!!小華阿姨2004/12/27寫於中壢車上

曲木巫且

曲木巫且是一個11歲的彝族孩子的名字。目前是大營盤小學一年級的學生。第一次到大營盤小學的第二天下午,我跟一群孩子在放學後到學校附近的小山坡上採野花。(前段詳黑手天使)孩子們一路嘰嘰喳喳,好不熱鬧。我跟淑玲的手上沒多久也捧滿了小而美的一大捧野花。就在大夥兒開開心心的捧著野花要跟我和淑玲照相時,我忽然發現不遠的山坡邊上有幾隻水牛在吃草,水牛的腳邊不遠處有個孩子正趴在草地上寫功課,認真的程度,好像完全不知道有一群人正在他的身邊嬉鬧。我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啊?小小的個兒,穿著一套迷彩的衣服,戴著鴨舌帽,腳上的球鞋又破又髒,整個身體成S形的趴在不平整的草地上,低著頭,認真的寫著功課。完全不理會身邊的吵雜和我的心動。我趕緊按下快門,心裡想著:這是多麼難得的一張照片啊!我一定要讓在台灣的孩子看看,這個世界上,這個時代,居然還有孩子,必須一邊放牛一邊趴在草地上寫功課。有孩子看到我盯著他的眼睛有點失神了吧,開始叫他的名字,他回過臉,用掛著兩條濃濃鼻涕的臉,疑惑的看著我。我抱歉了!但忍不住再趕緊拍下一張照片。相對於他的認真,我們真是一群莫名的闖入者。我不想打斷他認真寫功課的情緒,招呼其他的孩子們一起離開那片山坡地,把小山上的靜逸和我的感動,還給了巫且。小華2005/1/14寫於埔心家中

阿苦爾在



平宜喜歡叫她:「阿苦小姐。」瘦瘦小小的她,如果要比害羞,不,如果要比畏怯,剛到學校時的她,應該是學校裡的第一名。尤其是當平宜問她:「阿苦小姐,可不可以隨地吐痰?」她疑惑的看著平宜,然後點頭。平宜說:「不可以!」第二天,平宜再問同樣的問題,她依然是滿臉疑惑,依然怯怯的點頭。讓人拿她的畏怯和固執沒輒。來自金陽縣的阿苦跟同縣的其他13個孩子一起住在學校宿舍裡。我到學校去的時候,她會跟在我的身邊,卻又不敢太靠近,總是躲在其他同學的身後,卻又緊緊跟著。我有點納悶,但又不好多問,只覺得這裡的孩子真的害羞,等熟悉了點應該會慢慢改善吧!自我介紹時,她怯懦得不敢說話,有個孩子幫她解釋:「她是個孤兒!」她低下頭開始嚶嚶的哭了起來,我將她一把摟進懷裡,告訴她:「不要難過,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自後,我只要發現她跟在我身後,就會特意牽她的手,讓她走在我的身邊,而其他的孩子,彷彿也清楚她需要多一點的關愛,沒人跟她吃味。第二次到學校,阿苦長胖也長高了,紫色凍裂傷的嘴也有了濃濃的笑容。我帶了一雙別人捐的紫紅色的漆皮皮鞋,心裡想著,這雙鞋應該是給唐先靜那個小不點穿,她白白靜靜,又乖巧又懂事,功課還是3年級的第一名,我真是打心裡偏著心的疼她。但看到阿苦的腳上那雙解放鞋已經開了口,沒穿襪子的10隻腳指頭都隱約的露在冷空氣中,我為難了。先靜同樣來自金陽,再冷的天也穿著一雙膠拖鞋,這雙鞋,我該給誰啊?老天真是疼惜我還是疼惜著這兩個孩子?沒兩天,陸續有人寄來一箱箱的舊衣,裡面竟然有一雙跟紅鞋一般大小的黑色皮鞋。我請住校的孩子來幫忙整理衣服,準備分類後發給學校的所有孩子們穿。阿苦跟先靜都看到了那兩雙鞋,可是沒有誰敢奢望那鞋會是她的。住校的孩子也屬他們倆個最小,別人也不可能穿得下這兩雙鞋。我盯著兩個小不點,嘴角朝鞋一撇。兩個孩子快樂得像兩隻小鳥,毫不遲疑的各自選了自己想要的鞋,竟然沒有為紅或黑色而爭執。我放心了,但看他們試穿之後滿意的把鞋抱在懷裡,我奇怪的問他們:「你們把鞋抱在懷裡作什麼?」「我們要過年穿!」兩雙別人捐出的舊鞋耶!我心酸得好想再把這兩個孩子摟進懷裡。(爾在現在的成績是一年級的第一名)小華2005/1/16寫於埔心家中

阿被拉且

想寫阿被拉且,是因為他跟其他的孩子氣質上好像有點不一樣。也許是年紀稍大了一點,18歲了,還在讀小學6年級。但其他的孩子年齡也相仿,最小的也都有14歲了。始終一張自在的笑臉及一頂反戴的鴨舌帽,給了我非常特殊的第一印象。面對一個可以直視你的眼睛的大男孩,老實說,我是寧可去逗弄一些小而害羞的孩子玩的。但沒理由對這個大孩子有差別待遇的啊!於是,在一次晚自習時,我要每個孩子上台作自我介紹,並談談自己未來的夢想。這些孩子太害羞了,不是說的太小聲就是說的不完整,或是結結巴巴的不知如何表達。有些活潑點的又笑的比說的多,我逗弄著他們嘻嘻哈哈的好不開心,終於輪到拉且了,他在黑板上寫下「阿被拉且」他的名字。我說:「你們的名字好難記喔!我如果只記拉且兩個字,你會不會生氣?」他笑咪咪的說:「不會!」(後來才知道,他們才討厭人家連姓帶名的稱呼他們哩!)「將來的志願是什麼?」「當工程師!」「什麼樣的工程師?」「蓋房子的建築工程師!」「喔?為什麼要當建築師?」「我要改善康復村裡的建築!」我心想:真好,果然是大孩子了,真的是有抱負了。可是,18歲了,你還在小學讀書哩。私底下,為了他有這樣的抱負,我打聽了他的成績,還不錯,總在前4名內打轉,很穩定,也很聰明,最重要的,他就像個大哥哥,所有事情他都笑咪咪的一肩扛下來。於是,學校沒水用了,找拉且!學校要借農具、工具,找拉且!我要借菜刀、砧板,找拉且!我跟東東想去拔羅蔔,找拉且!無保戶的老人家每晚要送飯去,還是找拉且!原因無它,當我們的要求讓別人皺著眉,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拉且總是說:「沒問題!」然後事情就輕輕鬆鬆的解決了。離開學校時,很多大孩子、小孩子、男孩子、女孩子都紅了眼框。我一邊罵,一邊哄,不准這個哭,不准那個難過。忽然想到,那個始終笑咪咪的大男孩呢?他是不是真的能體會我說的:「我們想把最好的給你們,不管是生活、教育或機會。但最重要的,我希望你們快樂,不管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遇到什麼樣的問題?能不能解決?都要快樂面對!」還是,他自己根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小華2005/1/16寫於埔心家中

莫西村的老王

山上的五組有一個點校,有幾十個孩子吧。我聽淑玲說點校附近的風景極美,想趁著東東在,帶他一起去看看。去點校的路是山路,不但陡、崎嶇、泥濘,路上還沒有落腳歇息的地方。我一早起來,烙了4張蔥油餅,準備跟東東帶著翠芳、蘇晴一起去。正準備出門,以感冒理由請假沒去上學的飛躍忽然冒了出來,說也想一起去。這個孩子塊頭不小,我怕蔥油餅不夠分,翻出前一天吃剩下的炸薯條,乾烤了一下,就拿報紙、衣服將食物層層包裹起來,希望吃的時候不致太涼。山路陡,海拔又高,走的吃力了,就會想要有杯熱水喝。哪來的熱水啊?我問孩子,怎麼都沒想到要帶水?翠芳一笑,從路旁的蘿蔔田裡隨手就摘了一顆蘿蔔給我,蘇晴幫我削了皮,我啃了一口說:「我以為冬天的蘿蔔是甜的,這個蘿蔔會辣耶!」不記得是誰一把就搶走我手上只啃了一口的蘿蔔,隨手一丟,又找了另一顆給我,我心想:「這孩子,不知道什麼叫暴殄天物啊?」一路上歇歇走走,又攔了一部運煤的拖拉機,少走了不到一里路,倒弄了一手一身的黑煤灰在身上,四個大小女人還為此特別要求照相留念,東東反正不怕鬧,什麼要求也都答應了,這一路,自然開心的很。終於走到莫西村了。我以為只有秋收時才看得到的晾包穀,在莫西村竟然是每家牆上都晾滿了金紅色的包穀,那種「穀滿倉」的富足的感覺,讓冷風吹得直打哆嗦的身體也興奮了起來。東東嘴裡一直唸著:「好像世外桃源喔!」手裡的相機也就沒停的照著,三個女孩見多了這樣的景色,可能覺得我們大驚小怪,我們兩個都市自然人卻都讓雞、豬、牛、馬、狗能夠在村中四處閒走的景象,覺得舒服而感動。就在兩個城市鄉巴佬在村中大呼小叫、東張西望的時候,一個老農夫笑咪咪的來問我們要到哪去?翠芳說明了去處,也問清楚了路線,忽然跟老農提到可不可以請我們吃圓根,老農笑著轉身就去拔了好幾顆來,那圓根是一種扁圓紅皮的白蘿蔔,聽說比白蘿蔔好吃多了。東東自然要幫老農跟圓根照相,照完相,老農將圓根削了皮,果然是真好吃。我問翠芳要不要給老農一點錢,老農搖搖手,我們也跟老農搖搖手,就繼續往五組點校前進。這一路玩,到點校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跟老師孩子們打過招呼,沒敢多停留,又轉身往回頭路走。這會兒大家已經又冷又有點餓了。我們想找個人家烤火吃蔥油餅,第一家說家中沒烤火,準備問第二家時忽然看見有幾個小小孩在小樹林邊烤火,我們興奮的跑過去要求一起烤,孩子們點點頭,卻一溜煙的都跑了。雖然覺得抱歉,卻顧不得想太多,拿出蔥油餅,五人先合分了一塊,剛剛吃了,就見種圓根的老農走來,要請我們上他家去烤火,我們求之不得,當下就開開心心的去了。老農一進家,先丟了幾個土豆進火堆裡,我們都知道當地人有請來客吃烤土豆的習慣,也不以為意。就跟老農哈拉起來。知道了老農姓王,跟翠芳、飛躍的爸爸、學校裡的王老師還熟,火堆旁原有4個老婦人大概不習慣陌生人,只有聽我們打哈哈的份。老農要請我們喝他自己釀的酒,我們沒有此好,拒絕了。老農的孫子、侄孫吧陸陸續續回來看我們這幾個陌生人,正是原來在小樹林邊烤火的那幾個小娃。我看陣仗越來越大,也怕回去太晚,山路會不好走,就把袋中的蔥油餅拿出來,準備趕緊吃了趕緊走人。一個客套的動作而已,我撕了一塊蔥油餅要請老王嚐嚐,老王一嚐,竟然把我手中一整包蔥油餅都搶了去,分給了那群小娃。再看行李包裡還有兩包炸薯條,也是嚐了一口,又全抱了走,一根不留的全給了小娃。我們當時全都傻了眼,正不知如何是好,老王趕緊從火堆裡挑出烤得半熟的土豆,撢撢灰,剝了點皮,就往我們5個人的手裡塞。我們道了謝,也跟老王說聲再見,就離開老王的家,往回學校的路走下山去了。這一路上,我的感觸好深好深,老王搶蔥油餅、炸薯條的樣兒真是難看,可他自己也沒捨得吃,全給了小娃。我們眼中的世外桃源裡,怎麼連蔥油餅都成了寶?我的蔥油餅如果真的做的那麼好吃!在台灣,豈不該找個夜市擺攤,只要多來幾個老王,要不發財也難了。小華2005/1/17寫於埔心家中

窪浦太太

第一次進大營盤小學,第一眼看到窪浦太太的印象真是壞透了。一個全身髒兮兮,頭上包著一條髒兮兮的頭巾的30多歲的女人,背上揹著一個髒兮兮的小孩,沒事就在學校裡遊蕩著。教室門口看看,廚房門口看看。逢人還露出一口髒兮兮的牙,衝著人笑。但真正讓我討厭的不是因為她的髒。而是因為她穿著我們發給孩子的一件夏天的制服。藍灰色的T恤上印著大營盤小學5個白色的字。到了她的身上,自然也是髒兮兮的了。我完全不想知道她的孩子是誰?只生氣著,她為什麼要穿孩子的制服?孩子的制服被她穿走了,孩子穿什麼?討人厭的窪浦太太在我第二次去大營盤的時候,又做了幾件討人厭的事。包括我們把社會上捐來的衣服按大小要發給孩子的時候,她在學生的隊伍邊上站著笑著,一付等著我們要拋繡球似的表情,我在心裡生氣的喊著:別再來跟孩子搶衣服了!討厭耶!真正叫人氣得冒煙的事是:學校為了想擴建,計劃跟當地的居民徵收他們的房產跟土地。但縣政府以不符『國家土地徵用條例』,不同意我們私下跟土地使用者進行交易。窪浦太太的房子就在學校圍牆邊。原來是我們徵用房、地的對象之一。我們把縣府不同意的理由告訴大家後,希望他們能夠給我們一點時間,再跟政府交涉。自以為聰明的窪浦先生跟太太竟然拿出了殺手鐗,把自己原先住的房子拆了一半,跑到學校下面找了一塊地,準備蓋房。並到學校要求我們支付她搬遷及蓋房費1萬多元。叫我們當場傻眼。她的要求我們當然不能同意,始終交涉不下的結果是,平宜說:「如果,你一定要我們給你1萬多,我們給你,但你把你的4個孩子帶回家去,他們不要再到大營盤小學來上課了。」窪浦太太安靜了。她回到家跟她的4個孩子商量。曲木巫且跟窪浦太太說:「媽媽,我們不要錢!我要讀書!」曲木巫且的媽媽為什麼姓窪浦?我不知道,也不想多問!只知道,下次再到學校,不是跟她比牙齒白,我會回報她一個衷心的微笑!小華2005/1/14寫於埔心家中

韓正強



韓正強,15歲,大營盤六年級的漢族學生。內向少言,從不會跟在你的身邊,想要引起你的注意。韓正強的家裡有一個80多歲的曾祖母,不但是痲瘋病人,眼睛也有嚴重的白內障。父親40多歲,沉默木訥。弟弟韓正龍在學校二年級就讀。母親離家,沒有人想談她。有一天晚餐時,王老師告知,有三個學生因為韓正強的父親在挖煤時遇到災變,被送進了醫院,陪著正強一起趕到醫院去了。我和平宜雖然操心,但孩子們沒有手機,無法聯絡,只希望他們能早點回來,好讓我們能了解狀況。夜裡11點多,孩子們終於回來了,都說沒事,正強的父親也回家觀察,我們想,沒事就好,不要影響孩子們的睡眠,就真的沒有多追究,大家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我總覺得事情沒有真正弄清楚,不免想把正強找來,探個究竟。「爸爸真的沒事?」「頭和腳還是會痛,醫生說回家觀察!」「那工作呢?」「爸爸應該不會再去挖煤了。」「那以後的生活怎麼辦?」「我們家有一點田。」「誰作?」「租給別人作。」「租金多少?」「一塊田一年350。」(人民幣)「一塊田有多大?」「大概一畝。」「一畝一年才350?你們家有幾畝地?」「很多塊吧!」這下該我的眼睛一亮了。我問平宜要不要租他們家的土地作學校的實驗農場,平宜覺得這點子不錯,於是,當天放學,我們就去探視正強的父親,並商討租田的事了。木訥的父親果然木訥,正強反而像個家產當然繼承人,代他的父親做了所有的決定。性急的我們立即要求去看他們家的田地。正強東指一塊,西指一塊,嘴裡說著:這塊太遠;這塊太高,沒水;這塊地不肥。腳上卻沒停的帶我們到了一塊肥沃的黑土田邊說:「這是我們家最好的兩塊田,不但肥,而且田邊有水流過。」我指著邊上一塊黃土田,問他:「這塊呢?是不是你們家的?」他點點頭說 :「這塊不肥!」「不肥的田,你們都種什麼?」「種包穀跟土豆是還不錯的。」包穀跟土豆是當地最不值錢的農作了,可是我看了平宜一眼後,當下做了決定:「就這三塊地,我們都租了。」孩子的臉,就這樣漾起了笑容,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忽然燦爛了起來!小華2005/1/16寫於埔心家中

文明與自然

我不認識這個孩子,甚至好像不曾見過他。但是,當東東每天把他照的照片秀給我看的時候,我如果只用『吸引』兩個字來形容我當時的感覺,我會覺得我對不起東東-他照了一張精采的好照片;我對不起那個孩子-他大概是全世界最快樂的孩子了;我也對不起我自己。這篇文章,一天不寫出來,我一天不能放下對他笑容的想念與羨慕。這個孩子,當時是坐在學校圍牆邊的邊坡矮牆上吧。剪得短短的男孩頭;髒兮兮的小臉上掛著鼻涕;手上握著一跟小指粗細的樹枝;身上穿的顯然是來自都市孩子所捐出來的曾經十分時髦漂亮的一件T恤,如今可是又髒又破,只剩依然鮮明的顏色說明都市文明中不馴的思想與搶眼的文化。不同於其他孩子的笑咪咪的照片是:他好像並不知道東東的鏡頭正對著他;他的笑容也不是只在瞬間展出而被東東逮到。他顯然是一個快樂的孩子,東東被他的快樂吸引,隨手一照,一張好照片便如此的唾手而得。只不過,角度抓的剛好,背景、光線不那麼匠氣而正美。最美的,當然是他開朗、無邪、自然、完全沒有被污染的笑容。再美的照片,能形容的詞句也只有那幾句,我卻想寫文章,當然不是為了想幫東東打知名度,推薦一張好照片而已。而是那笑容,在一個極貧地區、仍然十分原始的環境裡,一個將近十歲的孩子,能把來自都市的漂亮衣服如此隨意的穿得那麼髒破還笑得那麼開心,文明,顯然沒有帶給他夢想與壓力;文明,與他粗糙的生活無關;文明在他身上,充其量不過是一件勉強蔽體的衣服而已。雖然,那衣服的顏色曾經十分鮮亮美麗;那衣服的前一個小主人,可能是一個倍受寵溺而依然不知惜福、未必快樂的小孩。那麼,文明的功能在這個孩子的臉上顯然的也不值一哂了。其實,我無意否定或看輕文明,畢竟,他是人類追求了數千年後所得到的一種生活型態。它不好嗎?學校四年級的第一名吉則爾在,是個家境極貧而自己十分用功的孩子。他的身上也始終穿著一套來自都市的時髦服裝-西裝。雖然只有一件上衣,但他始終穿著它。不管是初秋或冬始,他縮著脖子,手插在口袋裡蹦蹦跳,仍然只穿著它。最多,加一件我們新發的不很合身的舊毛衣在裡面,西裝上衣是始終不曾離開過他的身上。他沒有住校,基本上跟我的接觸應該會少一點。但從我到學校的第二天起,他就常常出現在我的眼前,帶著十分的好奇,想從我們這些都市人的身上,找到他的渴望、找到他的夢想。這個孩子的笑容就很保守,或者應該說:比較勉強。他顯然被他想追求的夢想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於是,他的手上常常拿著書,在菜園邊寫功課、在放牛時騎在牛背上看書。兩個截然不同的對比,一個辛苦得叫人心疼;一個開朗得叫人羨慕。我不知道後者有沒有在學校唸書?如果沒有,要不要去拜訪他的家長,讓孩子能夠接受教育?我在無謂的想像中矛盾得簡直到了困擾的程度。但我真的難以忘懷,那樣一個孩子,在純樸的環境、純真的年歲裡,把都市的繁華氣質,如蔽履般的穿在身上,笑得如花開。小華2005/2/23寫於埔心家中

健康平安是種奢侈


四川痲瘋村紀行/黑手天使 劉小華 寫於 2004/12/21 09:43 那一天,當孩子的放學鐘聲響起,孩子們倒不都急著立即回家。狹小的校園裡充滿了孩子玩遊戲的笑聲,和許多觀望我這個陌生人的眼睛。我是剛到這個奇特的小學校的不自在使然,還是想對校外的環境有多一點的了解,總之,我在沒有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漫步走出了學校大門。 右轉,我將進入一個全然陌生的痲瘋村裡;直走,我將回到我來的那條大馬路上;左轉,一條陡坡,通往一座還留著玉米及煙草殘桿的小山。我決定在弄晚餐前到山上走走,享受一下在台灣難得有的午後悠閒。 寧靜的小山難怪寧靜。山路雖不算很崎嶇,但泥濘難行,加上牛糞馬糞,為了注意落腳點,了解環境跟觀賞風景的興致幾乎全沒了。我不想放棄,在沒有時間的壓力下,我不認為泥濘的路能夠阻止我繼續上山。但走了不過十來分鐘,忽然聽到有孩子叫阿姨的聲音,我停下腳步,想確定孩子們叫的是我,果然,一行4個男孩,較大的男孩走在最前面,看到我停在路邊等他們,忽然羞紅了臉,叫了聲:「小華阿姨!」就不好意思再說話了。 我笑著問他們:「你們找我!」四個一起點頭。 「怎麼了?」 「我們發現小華阿姨不見了,所以出來找你。」 「不怕,我想出來走走,所以就…出來了。」 「喔!」 4個孩子幾乎都是低著頭,眼皮朝上翻的看著我。最大的大概10歲吧,最小的5、6歲?我想到這群吃土豆長大的孩子,營養的不均衡是很難從身高看出他們的實際年齡的。 「要不要陪我爬山?」 4個孩子一起快樂的點頭。 我一抬頭,發現後面陸續來了一群孩子,男男女女的有20、30個吧。我高聲問:「你們要陪小華阿姨爬山嗎?」 口徑很一致:「要!」 「路很難走喔!」 有的孩子互相對望,有的孩子笑笑,但,沒有人有疑慮,就這麼,我有了一票陪我爬山的同伴。 第一個上來的大孩子說:「阿姨,我牽你。路很難走。」 我把左手交給他,右手順便牽起了另一個羞澀的小男孩。兩個孩子的手……好粗、好乾燥,我忍不住拉起這兩隻手,仔細觀察。手是黑的,沿著指甲的邊緣全是黑黑硬硬的死皮,還有龜裂的傷口。 我問較大的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吉則阿合。」 我看看小的,問:「你呢?」「我叫吉則特布。」 我說:「哇!你們的手怎麼了?都要幫忙家裡作農活嗎?」 特布說:「對呀!我要割草餵牛或幫忙鋤地。」 阿合說:「我媽媽死了,我要撿柴回家燒飯給大家吃。阿姨,我有洗手,可是我的手洗不乾淨了。」 說著,阿合拚命搓著他的那雙小手,想證明他的手不是因為骯髒才那麼黑。我什麼話也不再說,再度抓起他們的手,繼續往山上走去。 大營盤的孩子洗頭洗澡沒有洗髮精和肥皂,除了有人參訪,可能會留下他們的清潔用品給住校的孩子短期使用外,整個村子裡的人幾乎沒有人有能力用肥皂清洗他們的身體。住在學校裡的孩子不用幫忙農活,每天洗臉、刷牙、洗腳,即使沒有肥皂,臉上、身上也還能保持著乾淨的狀態。走讀的孩子就常是一張掛著鼻涕的小髒臉和一雙洗不乾淨的小手。(圖:痲瘋村裡的小孩唸書寫功課,不像台灣的小孩可以安安靜靜的坐在書桌前。他們或許要一邊放牛,一邊撿材,趁著空檔,才能趴在青草地上伴著牛群唸書。劉小華攝影˙提供) 大營盤的孩子,讀書了的,穿的可能是露腳指頭的破鞋。還沒讀書的小小孩,即使天涼了,都還光著屁股和腳丫、有個小娃掛著鼻涕,挺著圓滾滾的小肚子,用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看著我這個陌生人:「我像你的兒孫一樣可愛嗎?他是你活生生的小天使,我呢?我也能夠當你的小天使嗎?」 當然,即使你的臉是髒的、手是黑的,我一樣要牽起你的手,只不過是找塊肥皂、找條褲子和雙鞋,你和我家裡的小天使會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呢? 後記: 一直想寫出在大營盤兩個星期裡的點點滴滴。因為深刻的感動像梗在喉嚨裡的魚骨,不吐出來,生活無法安心。也想為孩子們做點什麼,給他們我們所有的,不過是生活中的日常用品,不是奢侈,無關寵壞。想他們能夠活在乾淨的、溫暖的環境中,健康的、平安的成長,這個念頭,奢侈嗎?

種 子

第三度到大營盤小學,我能為孩子做什麼?我要為孩子做什麼?其實在心裡是一清二楚的。但這次參加體驗營的志工裡,多的是學有專長的教育或社會工作者,他們幾乎擔負了所有知識性的、教育性的工作。我能做什麼?小歐說:「你幫小朋友洗澡、說故事,加一堂環境衛生教育,好不好?」「當然好!」我痛快的一口答應下來。原因無他,所有的課目都是辦公室裡經過仔細研究過後決定下來的計畫,去掉那些專業課目,我能做的,真的也只有專業媽媽最拿手的:幫孩子洗澡、講故事和帶孩子整理環境衛生了。既然是課目,在實際操作的過程中如何教育當地的母親清洗他們髒兮兮的寶貝,我決定只做示範。第一堂、第二堂幫二年級、一年級的小朋友洗澡,我示範給學校六年級的大哥哥、大姐姐看(他們可也都是即將成年的青年男女了),由他們實際幫小弟弟、小妹妹洗澡,效果好得沒有話說,大、小兩方都學會了洗澡這件事,我為自己偷懶找到的這個藉口偷偷拍拍手,嗯!又聰明又巧妙,這兩堂課就這麼混過去了(感謝看不過去我這麼混的志工阿姨們的協助,我在此公開認錯,也謝謝你們的熱心幫忙!)。第三堂是幫3歲以下的小Baby洗澡,這可不能隨便混了。小Baby的頭頂囪門部位髒得長痂,腳指縫裡的泥垢我笑說可以種蘿蔔了,耳朵裡外、脖子、胳肢窩裡全是黑垢。當地用水不方便、小朋友不能洗冷水、受風吹的觀念及家中沒有衛浴設備是這些孩子自出生後就沒有洗澡的主要原因。加上父母做農活時,孩子就近放在田裡田邊,玩泥玩水的,想不洗澡就能保持乾淨可不容易。我們的策略是,凡是參加學校洗澡的孩子,每人不但可以得到一個臉盆、一條毛巾、一塊肥皂、一管牙膏和一支牙刷外,還有一套新衣服可以換穿回家。(感謝麗嬰房提供了一萬套的精美兒童及嬰兒服、嬌生公司提供了嬰兒沐浴洗髮精及衛生棉等等衛生、清潔用品)於是,抱著、揹著、牽著娃娃的家長全興奮的等在校園裡,看我們有沒有本事把他們的黑娃娃洗成白娃娃。洗乾淨的娃娃真是可愛!凡經我手洗乾淨的娃娃我都忍不住要親親他的小臉頰。許多媽媽也希望我能親自幫他的娃娃洗澡,但娃娃太多了,即使有蔡姑姑跟美華的幫忙,絕大部分的娃娃還是由他們自己的父母幫忙洗乾淨。只見這些爸爸媽媽們好像參加的是嘉年華會般的開心,人多熱鬧不說,洗後的娃娃彼此較量誰比較可愛也是媽媽們笑逐顏開的理由。加上穿上了乾淨又可愛的娃娃裝,那些原來髒兮兮叫人望而生畏的小寶貝這時可都成了小天使。這會兒,我可是真正打心眼裡給自己拍拍手,原因無他,我有小天使可以抱抱親親,一解我想念小外孫的嚵了。學前班的孩子們洗澡,父母都有了經驗,加上美華、蔡姑估的幫忙,不到兩個小時,分成三個梯次的幾十個孩子都洗過了,為了確定確實把身體都洗乾淨了,我們要求每個孩子得經過檢查,合格了才發新衣服。只見一個個還不懂得害羞的小不點,光著黑黑的身子排隊等候檢查。頭髮、臉、耳朵裡外、脖子、身體、手肘彎彎、胳肢窩,不錯不錯,都洗得很乾淨了,可是,站得稍遠一點,怎麼看起來都是黑黑的,好像仍是髒兮兮的?環境衛生課我選擇在村中實地教學。村裡的小路泥濘、佈滿牛、羊、馬、雞、鴨、鵝的糞便和隨手丟棄的垃圾。我問孩子們應該如何處理可以使村民有一條乾淨的道路行走?孩子除了即刻撿拾路上的垃圾外,經過思考、討論後,也逐漸有了一些想法,我期待這些想法能在生活中真正落實,讓大營盤村能夠因環境衛生的改善而改變他人對村民的不好印象。村中的負面教育對照布西家的整潔,我為有個正面教育的版本而欣喜,更幸運的是,我自己準備的教材:「We are The Bast」在此時有了一個接軌的機會。3個多星期來,我不停的鼓勵孩子,要有證明「I am The Bast」的企圖心。因為在最惡劣的環境中,吃過別人不能吃的苦;在世人愛心的澆灌下,努力學習;在受歧視的環境裡,尋找自己的天空;在感恩的心境中,回饋自己的愛給需要被照顧關愛的人!孩子們顯然都聽懂了,也做了承諾。他們承諾在中學裡要拿到好的學習成績,將來有能力後,不但要改善家鄉的環境,也要幫助世上其他更困苦地區裡需要幫助的人。承諾也許是空洞的一句言詞,但孩子泛淚的眼光,堅毅的態度,我相信,他們會有向世人證明「We are The Bast」的一天。 小華2005/8/22寫於楊梅家中